第 64 章(2 / 2)

“锁的哪扇门?”

那人一脸无辜,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洛嘉屿没多跟他废话,直接上手把钥匙抢了过来,看了眼上面的标号就清楚了。

工作人员看他的样子知道不好骗,一个心虚,开始试图用言语粉饰太平:“场馆关闭前要把所有门都锁上,我才刚锁完第一间,你就过来了。”

“你锁之前不看里面有没有人?”

“里面有人吗?”对方佯装惊讶,让洛嘉屿想对准那张脸来一拳。

但现在有比揍人更重要的事情,他一把推开那位工作人员,往钥匙号对应的小房间跑去。

那人见他急,又在他身后声音不小地嘀咕了一句:“就算真的有,那我关门时他不会喊吗,这么安静我怎么知道他在里面。”

洛嘉屿回过头来,失控地向人怒吼道:“他有幽闭恐惧症!说不了话!”

另一边的储藏室里。

初喻蹲在墙边,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控制不了身体,也控制不了大脑中不断喷涌的恐惧感。

恐慌是一条刺骨的线,将过去的碎片串到一起,黑暗中唯一清晰的知觉只有痛苦。

他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小到个子还很矮,身体也瘦弱,瘦弱到刚好可以被几个比他壮一圈的大孩子齐力塞进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然后锁上门。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恶意,小孩子的恶意和善意一样纯粹,往往不需要多站得住脚的理由,只是几个朋友一拍即合后的随性结果。

他们给他的理由是,老师说你家破产了,全班只有你一个是家里破产的。

当时父亲生意出问题,家里房产变卖抵押,欠的债摞成高台,但他只是个小孩子,根本不了解这些概念,他的同学会知

道,只是因为开学时老师无意间提了一嘴。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他缩在闷热狭小的储物室里发抖,当时放学时间已经过了,整个学校空空荡荡,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被遗弃在这里。

为什么怕黑?

为什么怕人?

空气越来越重,压得他呼吸不过来,蔚伦当时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你这种社交恐惧症真的不正常,有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他看过的。

“……吃点药治疗一下,也是为你好。”

他吃过的。

童年的创伤就像一把刻刀,凿开他的血肉,直捣进还在生长的骨髓,在他的成长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尝试过努力去抚平抗衡,但是收效甚微。

于是索性选择放弃,至少不会一遍遍挣扎又反复地坠落回去,平添糟糕的情绪,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麻木。

如果让现在的他回到当初七岁的时候,他有能力去赶在那个幼小的自己被锁进柜子之前杜绝一切事情的发生,他很想回去帮那个七岁的自己,但是他不能。

所以在听到江程璐的事情后,他会这么介意,会破天荒地去主动找人,会告诉人说你要反抗,他站在那里对着面前人比手语,心里的声音却是说给另一个自己听,即使过去的自己听不到。

如今,十九岁的他和七岁的他共同蹲在原地,储物柜变成了更大的储藏室,过去的病症化成绳索,勒住他的脖子,依旧出不去,依旧张不开口去呼救。

那些令人抵触的记忆就像伤疤,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会被揭开,然后越来越清晰,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

……被锁柜子里的那天,他一直在里面待到了晚上九点多。

原本他应该会被关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最早来的同学打开柜子时才会发现他,但是夜色最浓的时候,他在一片黑暗里抱着腿发呆,然后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八岁的洛嘉屿拿着从挨揍的小孩那得来的钥匙,一只手将他拉出来,他在柜子里缩了太久,腿完全失去了知觉,从柜子里出来后一个脱力,直接摔进了人的怀里。

发小叫他的小名,他还没从被关五六个小时的麻木中回过神来,于是发小又抱了抱他,他终于反应过来,然后靠着人的肩膀开始大哭。

八岁的洛嘉屿比他高小半个头,拍着他的背郑重其事地安慰他:“没事了,我把他们都揍了一顿,我们回家。”

他哭得说不出话,只能将抵在人肩上的脑袋用力点了点,然后抱人抱得更紧。

洛嘉屿拿着从工作人员那抢来的钥匙,粗暴地站在走廊尽头最小的那间储藏室门口开锁,门终于打开,他一眼就看到蹲在墙边的那道熟悉身影。

周围一片寂静,初喻迟钝地感觉到有光落到头上,但他没力气转身,也没力气睁眼。

直到他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像很久以前一样很轻地叫着他的小名:“阿喻?”

洛嘉屿见

面前人毫无反应,抱着膝盖的手还在哆嗦,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拍了拍人的肩膀,又喊了一声。

初喻紧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但视线聚不起焦,空落落地看着他,然后缓慢而僵直地站起身。

起身的过程里他一个腿软,洛嘉屿眼疾手快地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发小依旧像座一动不动的石膏像,维持着死寂的状态在他怀里沉默了许久。

直到周身的潮水全都被抽干,麻木空白的脑子总算有了点回到现实的实感,初喻终于反应过来似地动了动脑袋。

然后下一秒,他攥着发小肩膀的布料,终于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二十岁的洛嘉屿一只手拍着他的背,一只手环过他的后脑勺,下巴抵在怀里人的脑袋上,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初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几乎出现了类似哮喘的症状,喉咙嘶哑着提不上气,洛嘉屿低头捧起他的脸,在吻上去和贴脸之间选择了朋友线内最亲密的额头抵额头。

他闭上眼,小声呢喃安抚着怀里的人:

“我在,没事,我在。”

初喻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哭声越来越小,直到只剩下轻而短促的抽噎。

长久的拥抱后,洛嘉屿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我们回去吧?”

初喻脑袋埋在他的肩颈处,无声地点了点头。

从场馆到回营,初喻都一句话没说,眼皮微耷眼睛红肿,看起来很疲惫,但全程都用手紧紧抓着洛嘉屿的衣角。

直到进了宿舍,初喻还是一副缓不过神的样子,抓着衣角的手也没有放下,过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他们要各自洗漱收拾,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等洛嘉屿洗完澡回来时,初喻已经换了睡衣坐到了床上,但是依旧魂不守舍,注意到他来了,才堪堪抬起眼,一直盯着他看。

洛嘉屿突然福至心灵,走过去弯下腰小声说:“很怕吗,睡不着?”

初喻眨了眨眼。

洛嘉屿又说:“我和你一起睡?”

初喻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狭小的宿舍单人床容纳了两个手长脚长的大男生挤在一块儿,为了不掉下去必须抱在一起,初喻埋在发小的怀里睡得很沉,但抱着他的洛嘉屿却睡不着。

他通过从外面落进来的月光端详着发小的睡颜,横看竖看,心里做着思想斗争,感觉趁人之危不可取,但是好像亲了后悔不亲更后悔。

反复纠结到最后,他选择低头轻吻了下人的头发。

亲完后他心满意足地抱着怀里的发小闭上眼睛,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了。

而趴在他颈窝前的初喻则昏昏沉沉地将眼皮拉开了一条缝,放空了一会儿后又认命似地重新合上,继续熟睡了。!